【侠客岛按】
这边厢的北京,中国主办的亚洲文明对话大会探讨了文明交流互鉴之道。而在不久前的大洋彼岸,美国国务院政策规划主任斯金纳的一席话,让“文明冲突论”又火了起来。
这位女士在华盛顿一论坛上谈到与中国的关系时称:“这是与一种完全不同的文明和不同意识形态之间的斗争,美国以前从未经历过。”她说,“这是我们第一次面临一个非白人的强大竞争对手”。
此言一出,舆论哗然。美国媒体和网民纷纷表示这是“种族主义”言论。讽刺的是,斯金纳本人是非洲裔美国人,竟然忘记了自己也是“非白人”。
不同文明之间到底是注定冲突?还是有另一条道路可走?
侠客岛刚好见到了在北京参加亚洲文明对话大会的新加坡国立大学郑永年教授。岛叔请郑老师吃了顿便饭,转达了岛友的问候。席间的话题很丰富,岛叔把涉及“文明冲突论”的文字做了整理,也添加了部分当天下午中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对郑老师的采访内容。
一起来看。
伪命题
这两天“文明冲突”话题又热了起来,其实这是个伪命题。两个文明从来不会冲突,都是那些既得利益集团,为了自己的利益,打着文明的旗号发生冲突。
欧洲大规模的冲突,都是他们自己文明内部的冲突。一战、二战不都是西方同一个文明、同一个文化里的冲突吗?比不同文明间的战争要厉害得多。这就是为什么马克思说,真正的矛盾是阶级矛盾,而不是民族矛盾。
亚洲的例子更为明显。你看东南亚,不同的文明类型都有(侠客岛按:缅甸、柬埔寨、泰国、老挝属于佛教文化;越南和新加坡主要是儒释道文化;印尼、马来西亚、文莱主要是伊斯兰文化;菲律宾和东帝汶则为天主教文化),但东南亚基本上没爆发过什么大的冲突。
即便是二战时日本的侵略,也不能说是文明的冲突。本质上这些都是很具体的利益冲突,而非所谓的文明冲突,都是具体的既得利益集团“挟持”着文明,与别人发生冲突。
况且,就算亚洲这些文明之间爆发冲突,也没出现过西方十字军东征那种大规模的冲突。但十字军东征也不能说完全就是基督教文明跟伊斯兰文明之间的冲突,背后还是西方统治集团为了财富、地盘等等利益,打着宗教、文明的旗号发起的战争。
十字军东征发生于1096-1291年,在罗马天主教教皇的支持下,西欧封建领主和骑士对阿拉伯穆斯林所在的地中海东岸国家发动战争,前后共计9次
从这个意义上说,“文明冲突论”当然是错误的。实际上当年亨廷顿把这个理论抛出来后,学术上没多少人认同的。经验证据证明不了他的结论,反而都是证明他错的。
但他的理论比较吸引眼球,尤其在“911”发生,中东地区恐怖主义兴起之后,文明冲突论更是一下火了。但话说回来,ISIS(伊斯兰国)就能代表整个穆斯林人民吗?能代表整个伊斯兰文明吗?显然不能。任何一个主义走到原教旨的极端,都会产生冲突,但这不是文明、主义本身的冲突,而是被人利用来制造冲突。
那么亨廷顿当时提出“文明冲突论”有什么考量呢?他是担心西方文明内部的认同和凝聚问题。
这一点不仅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里有所体现,更明显的是在其后出版的《我们是谁?》里,亨廷顿非常担心美国WASP(白人盎格鲁-撒克逊新教徒)白人数量的减少。
非洲裔、西班牙裔、亚裔人口数量不断增多,使得美国本土的白人要成为少数了。因此他焦虑地问:我们是谁?他发现未来的危机可能不在国与国之间,而在一国之内的不同族裔、不同文化间,因此他的问题意识要求他自然把视野提高到了文明的角度。
但亨廷顿所面临的情况,其实在西方早期的历史中也出现过。中世纪西方就是一个宗教文明。宗教文明就是以宗教为单元,民族国家并不重要。
我的身份是宗教上的,可能不同教派的不同分支的认同,比民族、国家层面的认同感要强得多。当宗教时代过去后,欧洲进入民族国家时代,国家利益、民族认同才变为最主要的认同。
而亨廷顿提出“文明的冲突”,某种意义上是想把分析框架拉回到之前的宗教时代上去。只不过他又包装了一些不是那么“宗教”的新成分,比如民主、自由等意识形态因素也加进来了。
而且,如果用宗教文明的范畴来套中国的话,又会出现问题。中国不是一个宗教文明,中国是个世俗文明。中华文明讲究和而不同。在中国,有文明产生以后,都是把其他的文明吸收消化进来,和平共处。
优劣?
“文明冲突论”的背后,其实暗含着文明优越性。我这个民族的文明优于你,我的文明是普世的,大家必须接受。你的文明是劣等的、野蛮的,应该被淘汰,这才会起冲突。如果文明没有优劣之分,它根本就不存在冲突。
事实上,只有西方人才有“我是谁”——所谓认同的问题。因为你一讲到“我是谁”,就要问“你是谁”。中华文明没有这个问题,中华文明叫:有教无类。中华文明语境里,一个人“文明”不“文明”,就看他有没有受过教育。
中华文明里从来没有种族、种性的概念,没有用严格的等级高低区分人,即使“夷夏之辨”也仅是文化教育意义上的区分。人只分为两类:受过社会教育的人和没有受过教育的人。而且每个人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利,这叫有教无类。
只有蒙古人入主中原后,曾短暂出现过南人、北人、色目人、蒙古人的等级制度,中华文明原来的传统里面根本没有这个东西。这样的一种人种学上的等级思想,到了近代受达尔文主义影响,又死灰复燃。
等运用到种族学说中去以后,就变成了希特勒所谓日耳曼民族是最优秀的民族,其他民族都是劣等民族的说辞。而这样的事情在中国是难以发生的。
其实西方殖民主义都出现了这种问题,他们跑到东南亚,把人看成动物一样。西方有奴隶社会,奴隶社会就是不把人当人看,殖民时代的黑奴贸易也是如此。在中国的传统里面,有家丁、家仆、家奴,但始终没有出现西方历史中的奴隶阶层。
1769年,美国一个黑人奴隶拍卖会的广告
对话
“对话”本来就是文明的起源。你去看古希腊文明,如果没有像苏格拉底、柏拉图等人的对话,哪来的文明?中国没有春秋战国时代的百家争鸣,哪有中华文明?
所以,对话是文明的起源,也是文明发展的重要动力。文明就像一条河流,你封闭状态下总有一天要干枯的,不管你原先怎么强大。如果你是开放的,跟其他的河流都是打通的,那么你永远会生生不息。
对于亚洲来说,亚洲文明对话,我想亚洲各个国家有这种需要已经很多年了。近几十年来,亚洲是世界上经济发展最快的地方。然而长期以来,却没有西方理论可以很好地解释我们亚洲现象。
同时,我们也还没有形成以亚洲国家为主体的亚洲秩序。这是很危险的,如果没有亚洲自己主导的秩序,外来国家、外来势力很容易对亚洲分而治之。
那么,这种秩序怎么建立?怎么共建亚洲命运共同体?这就需要亚洲国家群策群力,达成共识。共识哪来?需要商量、对话,包括文明对话。
这是因为,文明是更深层次的东西。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一定要有它的文明性。
中国这几年提“四个自信”,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文化自信更为重要、更为基础。制度从哪来,还是从文化演变过来。道路如果偏离自己的文化,不就走偏了吗?理论如果没有自己的文化根基还叫理论自信吗?理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所以文化自信很重要。
不符合本国文明的东西可以从天上掉下来,但是没有生存能力。很多国家都做过这种试验,搬一套全新的制度进来,但生存不下去。所以任何的政治经济都要符合它的文明。因为,文明、文化才是持久性的。
还有一点,亚洲文明之间要对话,也要有全球视野。这次亚洲文明对话大会,除了邀请亚洲国家,还请了希腊、俄罗斯、拉美等国家的嘉宾,充分体现了对话的开放性。
亚洲的秩序肯定是开放的秩序。因为亚洲的发展过程,本来就没有跟世界分开过。西方的发展也没有同亚洲分开过,希腊总统这次还讲他们要向东看、向东方学习。所以,文明交流不是封闭的、不是单向的,要放眼全世界。
5月15日,“亚洲文化嘉年华”在“鸟巢”举行
采访/独孤九段、公子无忌
编辑/宇文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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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的5月,对于全球第二大银行香港上海汇丰银行(HongKong and Shanghai Banking Corporation)来说,可谓颇不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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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与同事一起登山,偶遇大雾,别有一番感触,随写下此篇随想。
——题记
又迎来周末,我和同事按照原先计划,一大早就背上简单的行囊,兴致勃勃向着海拔1391米的山峰进发。
我们此番出游,目的是为了欣赏山峰上漫山遍野的红杜鹃,当然也兼有登山运动之意。
当车子把我们送到半山腰,准备开启登山之旅时,发现天空开始变得灰蒙蒙。
启步没多久,一场浓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们席卷。刹那间,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那些高峰峻岭,那些楼房建筑,那些树,那些石阶,通通消失了。
我们茫然相望。
我们可是出来欣赏杜鹃花的,可这场大雾,还能看到什么呀?
失望悄悄抓住了心,而雾夹带的寒气,又给我们增添了冷的感受。
但既然来了,也只能循着两米开内还看得见的石阶往上爬。
“快看,快看,雾有点散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我抬头一看:前面的山峰,还有建筑物,大树,在白雾中渐次出现,仿若海市蜃楼。我痴痴地望着……。但很快,又有成片的雾涌来,我又坠入云海;又是很快,有风赶来,掀开了雾的白纱。一次又一次,雾和风,就这样嬉戏着,给我们上演了一幕又一幕的仙境。一种梦幻般的美深深吸引了我。我的心里忽然有了“大收获”的快感。
谁说,不能如愿就会失落?人世间,有失必有得。有些时候,失去的后面,得到的还更多呢!
今天如此迷人的雾景,是我难得的一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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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看不到鲜花,就欣赏不了美。世界上,处处都是美,只要我们拥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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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涌来时,万物不见慌乱;雾散开时,万物绽放笑脸。雾不计较风,风不嫉妒雾,你来我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有一种感动在我心中洋溢,我看着身边的这些同事,他们有的善于管理,有的精于操作;有的是业务能手,有的是技术精英;有的经验丰富,有的刚刚踏上岗位。但不管年龄,不管男女,不管是素质很高还是略有欠缺,都和谐共处,在不同的层面,不同的岗位,彰显自我。就像山不责怪雾漫卷天下,雾不生气风强势登场。
自然与人类,其实就这么相通。
今天是不枉此行呀!